厚学载书境造诣得渊雅——李一及其书法艺术

文 / 范正红

李一是位至诚的学人，这一点无论是老友还是新朋，凡与李一接触过的人几乎都有这样的感觉：作为一位美术学博士，他对美术理论，特别是中国传统美术史论有着深厚的理解和把握，对目前诸多的前瞻性学术热点有着独到的观点；作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的高级研究人员，国家级核心美术期刊《美术观察》的副主编，毫无疑问人们当然首先视其为美术理论界的一位专家，但对李一真正熟悉的人，可能会有另外的看法——他首先是一位书法家！

当今有不少文化人是爱好书法的。著文或学术之馀挥毫而陶然怡情，不拘成法，确也偶得不俗之格，意外之际，书名借助文名、学名很容易得其风雅，但毕竟是业外馀事。李一是一个文化人，可李一与许多爱好书法的文化人有着本质的不同。这突出地表现在他年少之时就开始对书法系统的学习和训练，李一的文化积淀过程一直伴随着对书法艺术的追求。无论李一是自觉还是不自觉的，长期以来他对成就一位书法家所需的传统文化素养进行了全面的积累。

勤奋是李一秉性的突出特征之一，更何况他对书画艺术一直保持着执着的热忱，特别是书法，在他年少之时就一直是首要追求的目标。李一刚过弱冠时二王一路行楷书和稍后对《龙藏寺》一路楷书的把握就已相当纯熟，可谓已达到形神兼能有所得之境，一点一划间顿挫有致，张驰谐和，节奏分明。若无非凡的苦功和专精的心志，决难如此！事实上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李一就是孔孟故里一位出类拔萃的年轻书法家了，在齐鲁书坛上也有相当的影响。

李一生长在传统文化气息极为浓重的曲阜。也许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吧，李一始终对文化传统具有强烈的恋慕情结，故而他很早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就能将其放到整个传统文化的大背景内来观照。我总认为学习书法，其优劣并不在于取法碑帖的谓所品级，而在于理解和把握碑帖水准。李一是位撷取碑帖中传统精华的高手，这不单单出于一个人的天赋，更多的是体现着对传统艺术思想的认识和理解。一位作者的书法意识若不能上升到研究的高度，是难以企及真正的创作的。

李一书法创作实践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他的作品不断伴随着他对书法文化理论的研究和探讨而不断深化与升华。事实上，李一理论工作的发端，也是从对书法的研究开始的；考察其二三十岁之间的文章，大多数都是针对书法而作的。如1987年他在书法艺术新十年论辩会上对传统《迫切的反思》，在国际汉碑讨论会上对汉碑《襄盗刻石》的考辨，在国际北朝摩崖刻经书学讨论会上对书法与环境关系的探讨，在全国首届青年书法学术讨论会上对“古人”、“今人”书法的论述等等，均显示出他对书法艺术全方位多角度的深切体认。

李一书法创作的道路是典型的厚积薄发过程。在当今四十岁左右的书法作者中，他是出道很早又极少显山露水的一个，凭他对书法的感悟和实力，早应捷足先得。李一对书法艺术的感悟和愉悦，在他的客观表现上完全是传统型的，他似乎无视当今书坛的竭力竟争。全国第四届书法展览他入选的那件作品，是在再三动员和劝说之下才投寄出去的。随后他有更多的机会和实力参与许多重大展事，但他却尽力把对书法的不懈追求寓于思想的轻松自然之间。

是由于对古代高逸之士品格修练的谙熟而受到熏陶？还是思接千载而不忍投身纷躁的“功名”逐鹿？仅从这点来看，他就更像是一个纯粹的书法家。因为他在追求书艺的过程中是不受功利干扰的。我想，特别在当今，这也许正是对“书者散也”的最好诠释。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如果不是对书法艺术有着深刻的理解和远大抱负且充满自信的人，是决耐不住当今“热闹非凡”的书坛强烈的诱惑力的。

李一的思路是与众不同的。这从他平时的言谈话语，特别是从他锐敏的学术思辨中随时可以感到。李一的书法如同他的思路一样也是与众不同的。可以说直至今天，他的书法仍是地道的传统的，但又与众多追求传统的人们的确不同。他的书法一直有着鲜明的自家气派，他的个性其实早在他打基础的过程中就已表露出来，只是我们通过今天他展示出的鲜明个性逆向追索才恍有所悟罢了。

我们重新审视1982年全国首届大学生书法比赛获奖作品集上的李一作品，看上去是一件典型的沉稳而扎实的二王一路行书，似乎并无强烈的个性，然以今天他书写的章草来比照，便会发现其结字的骨架和用笔的深沉与脱俗，在当时已露端倪，前后书风有着密切的关联。李一书法发展的另一突出特征是极少受流行风的干扰，他总是凭着自己对书法的感悟、理解而我行我素，一些表层的、浅显的书法界热闹风尚是难以使李一动心的。

李一近十年来作书尤以章草为多，我看这是他对自我秉性和特点的很好的把握。他对自己书法的表现力可谓是因势而利导之。当然，这也是他艺术情趣和爱好非常直接的自我注脚。李一性格沉着而不好“飞动”，学识深邃而书趣渊雅，这些都有利于他用章草充分地发挥。李一章草用笔润涩之际别见沉著含蓄，看似平淡的结字却总是使人产生不可名状的异样感，如果说到李一其人与其书有何不同之处，我看他人品的致诚、敦厚、坚忍、平和与他书法气息的蕴藉诡谲、卓荦不群之间确有一点小小的反差。

尽管中国画研究已成为李一工作的主要内容，但无论他对从事的工作多么投入，或在美术领域有什么样的作为和影响，他首先仍是一位书家。笔者确信，书法是李一少小即立志追求的艺术目标，在他的心底始终会占据最主要的位置。（原载《书画艺术》杂志1999年第3期）

范正红

山东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山东印社社长